去年底，農業農村部發布公告，“沃德188”等三個白羽肉雞通過審定，填補了國產快大型白羽肉雞自主品種的空白，從此國外壟斷被打破。其中，沃德系列肉雞品種的主要育種專家是中國農業大學動物科學技術學院講席教授楊寧。
作為畜禽育種國家工程實驗室主任、國家蛋雞產業技術體系首席科學家、前任世界家禽學會主席，楊寧教授從事動物遺傳育種研究30余年，親歷過國內禽類企業長期依賴國外祖代種雞進口的時期，也用自己培育的優秀蛋雞新品種讓國內蛋雞業擺脫了對國外品種的依賴，如今白羽肉雞也開始與國外并跑并爭取領跑。
他認為，在畜禽種業領域，北京發展種業之都有深厚的歷史淵源，也有如今的天時、地利。做好產學研合作，完全可以通過龍頭企業讓科技成果輻射全國;如果能解決畜禽疾病和檢疫的問題，應爭取走出國門。近日，楊寧教授接受北京青年報記者專訪，為讀者梳理了北京禽類育種的歷史和種業發展的現狀與潛力。
追溯北京畜禽種源：
“卡脖子”的原因是什么?
中國是飼養畜禽歷史最悠久的國家之一，現在雞肉是國內僅次于豬肉的第二大消費肉類，白羽肉雞占據過半市場份額。但長期以來，國內企業100%依靠進口祖代種雞繁育商品雞，種源受制于人，帶來諸多問題。
這種狀況是如何造成的?楊寧教授告訴北青報記者，養殖肉雞的金字塔結構從低到高依次是：用于消費的商品雞、父母代種雞、祖代種雞以及原種雞。所謂被“卡脖子”的就是祖代種雞的供應源頭。和發達國家相比，我國的畜禽養殖業起步晚，在整個大農業里長期屬于副業。直到近幾十年糧食產量上來了，百姓需求開始轉向更多更好的菜肉蛋奶，養殖業才開始出現規模化、機械化生產。上世紀70年代出現的機械化“養雞指揮部”“養豬指揮部”，就是最初為滿足大中城市的消費需求設立的。但此時，西方的規模化養殖業已發展了約半個世紀。
楊寧教授介紹，剛起步的時候，我國肉雞祖代種雞都是從國外進口的白羽肉雞，白羽肉雞從此快速占領我國市場。進口的祖代種雞繁育3代后就會被淘汰，之后產能大幅降低且疾病增多，整個過程也就1.5年左右，只能重新進口。
我國政府很早就重視雞的育種，早在1974年建立了北京市種禽公司，開始蛋雞育種工作并取得了良好成績。白羽肉雞方面，曾在甘肅省建設原種雞場，原種從法國進口，但沒幾年就停產了。1987年，全國第一家現代化合資育種企業“大發正大”在北京成立，育種基地設在密云，用進口純系雞培育出國產的白羽肉雞品種，但到2004年也由于企業經營調整和疫病等原因停止育種，國內白羽肉雞自主育種空白從此開始。此后十余年，我國肉雞祖代種雞100%進口，每年約引入100多萬套，耗資4000萬美元以上。
十年解決種雞進口替代：
發展目標是“種源自主可控”
楊寧教授2008年牽頭組建畜禽育種國家工程實驗室，帶領團隊采用國際先進的育種技術，先后培育出7個優秀的蛋雞新品種，使我國蛋雞業擺脫了對國外品種的依賴。針對白羽肉雞種源“卡脖子”的緊迫問題，育成的“沃德188”打破了國外壟斷，成為我國種業振興行動的重要成果。
楊寧團隊花了十年時間，主要工作是解決了祖代種雞的進口替代問題。目前蛋雞祖代種雞已實現三分之二國產;“沃德168”等小型白羽肉雞品種是國內獨創;“沃德188”等白羽肉雞的進口替代正在進行中，近一兩年將實現10%國產，2025年國產化率有望達到30%。
”楊寧教授認為，實現“種源自主可控”有雙重意義。首先是安全。2003年和2015年美國禽流感泛濫，中國白羽肉雞引種進口被迫中斷，導致國內整個產業震蕩。而最近，美國和歐洲再次暴發禽流感，這回，已經實現“種源自主可控”的國內蛋雞市場可以說不受國際市場的任何影響了。“在肉雞育種的工作中，各級政府也應該朝著‘種源自主可控’的方向，把雞肉的飯碗牢牢端在自己手中。”楊寧說。
其次是適應國內消費和生產的自主需求。肉雞種源依賴進口的另一個后果，是中國人只能吃符合國外口味的雞肉。國外種雞企業的研發肯定是基于西方人的口味進行，比如胸肉多。而“沃德188”作為在北京市政府主導下培育的新品種，可以說是為國人定制的白羽肉雞新品種，主要用于分割上市，適合中國的飼養環境和國人口味。
北京打造種業之都：
優勢不在數量而在質量
說到北京的畜禽種業，楊寧教授表示，現在國家的大政策創造了天時，北京眾多高校院所、高科技企業和人才優勢創造了地利和人和。此外，北京在種業方面也有深厚基礎。從過去看，前文提到的80年代北京合資企業“大發正大”曾滿足全國一半以上的肉雞種雞需求。眼下，楊寧團隊研發的蛋雞新品種為北京華都峪口、北農大兩家企業提供技術支撐，使其發展成為農業產業化國家級龍頭企業和國家蛋雞核心育種場，其提供的種源占比達到全國一半以上。此外，國內肉鴨、奶牛的育種也主要在北京，全國種公牛凍精三分之一出自北京。
去年我國啟動了第三次畜禽遺傳資源普查行動，楊寧教授負責禽類專業組的工作。他表示，對比全國來說，北京畜禽資源的優勢不在數量而在質量，特點是品種資源較為豐富，種質創新能力較強。其中北京鴨、北京油雞被列入國家最高等級保護。
楊寧認為，北京建設種業之都，應該打造好產學研合作鏈條，并通過龍頭企業來實現把科研成果向全國輻射。
在此基礎上，北京種業也應該著眼海外的更大市場，積極爭取走出國門。“其實，我們的蛋雞、肉雞品種在東南亞、中亞、非洲都很受歡迎，如果能突破動物檢疫這一關，就有望打開海外市場。”楊寧說，為了解決國內畜禽產品疾病多發的問題，可以考慮以北京的核心種源和技術為基礎，在偏遠地區設立出口種源基地進行隔離生產，直接用于出口——這需要政策的配套和地方政府的合作。另一個是人才因素。建議政府教育部門采取措施，吸納更多優秀學子進入種業相關學科學習，例如，中國農業大學今年在本科強基計劃中增設“生物育種”專業，分植物育種和動物育種兩個方向，從本科層次就開始培養專業人才。
(文/本報記者雷嘉)
